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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三舍人 南宋 · 度正
 出处:全宋文卷六八六八、《性善堂稿》卷一五
宋次道、苏子容、李才元相继缴论李定除命,三人竟以罪去。
窃意其当时言论太直,犯人主之怒,必有以自取者。
今观之,不过铺陈典故,谓不宜骤进小官以开夫天下奔竞之门而已。
持说虽甚坚,然其所以发于词气之间者又何其和平而温厚也!
盖当是时,荆公新得政,大变祖宗法度,元老大臣皆不以为然。
新自外来,傅会荆公以希进用,于是极口赞美称道。
荆公大喜,骤加拔擢,将以风动列位,非神宗之明有所不察也。
当时三舍人虽以罪去,而定命亦格,士大夫为之增气,人到于今称之。
呜呼远矣!
后生小子未经师友,妄肆胸臆,以是为非,以非为是,知有己之好恶而不恤国家之事体,苟恣所见,恶言詈辞冲口而出,无复一毫顾忌,其不旋踵至于身败名灭,宜哉!
才元之五世孙佃与正善,因得遍观其先世宝墨,感叹之馀,敬书其后。
嘉定六年正月己巳山阳度正书。
泉州广利神加封制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一、《掖垣类稿》卷五
原标:泉州同安县广利静应威显侯加封静应威显昭护侯,赞佑夫人加封赞佑敷惠夫人。
屡因盗贼侵犯,邑人迎神入市,灵应甚多,遂保无虞。
敕某神:自古盗贼凶荒,有非人力所能独弭者。
故凡郡县之间,天必镇以灵祠,使视其不祥而祓除焉。
此利泽所以周施,灾害所以不作也。
瞻言岩邑,有赫北山
庙食肇于唐馀,封爵加于昭代。
暨乎近岁,肸蚃弥彰。
朕既嘉汝侯有庇民之功,复眷厥配有赞成之助。
参稽故实,增衍嘉名。
尚其内外交饬,益著显效,以图称上帝分命百神之意。
可。
胡子远郎中劄子淳熙十一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九、《书稿》卷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窃以中冬凝寒,恭惟大孝提刑郎中端忧有相,启处交裕。
某久违友谊,瞻仰不忘。
才元、君玉次第起镇,交游不落莫否?
名望之懿,诸公日日相念,诎指祥琴,当膺擢序。
某衰病侵凌,归田念切,后会殊未敢必,临风怅然。
因府介回,附此见意。
甲辰小春十銙谩往,不多致者,以到彼则已陈矣。
馀乞节哀自重。
与夔漕张季良演劄子(二 庆元元年1182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七、《书稿》卷九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悚息拜启冲佑直阁少卿台座:中冬凝凛,恭惟卷怀贤业,台候万福。
瀛州再直,闽祠均劳,虽适雅志,然通明练达,中外扬历,固已简眷知,孚人望,而渊源之学、黼黻之文未施演润,󲦤绅共叹淹抑。
更几致和宣滞,导迎时祉,以对趣召。
不宣。
某悚息再拜。
自顷通问,寻婴拙恙,经涉累月,自度不能再堪吏役,恳还旧隐。
涉夏,屡濒于殆,今尚疲乏不能食,此亦衰老常理,无足怪者。
开岁年及纳禄,无嫌矣。
六一公集此间宜有善本,乃大不然。
少卿顷刻版左绵,裒类特详于他本,非博物洽闻,岂能致是?
然书类不一,虽公诸子编定时亦淆乱无伦理,方力加整比,重为刊刻。
第闲居难得可委督责匠者,未免迟缓。
他时逐旋摹印,从令婿转致,惟恨无由求正于左右。
河东河北奏议及自馆阁谪夷陵时百馀日舟行所记,所在皆无本,今偶得之云。
某皇恐再拜。
向蒙委次先大夫行事,固知盛德君子岂妄庸所敢措词。
迨详王漕行状,乃知先父既附戊戌榜,又顷同事朔垂,可谓绸缪之契。
虽欲以骪骳为辞,谊有不可,辄勉强撰述,敬授使者,未知入台意否?
三世广汉,岂独近世所稀,古亦鲜俪,是以表而出之,他时当为衣冠盛事。
才元侍郎笔札妙天下,莫可求书丹否?
向欲跋《礼院遗事》,今并见之志文,并幸台察
与利路李宪大正劄子(一 淳熙十二年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二、《书稿》卷一二
某窃以霜冬晴凛,恭惟提刑判院按部雍容,台候万福。
数勤书翰,不胜慰感。
远方法禁素弛,得贤使者一洗旧弊,列城受赐为多,非特席逸也。
忠勇军比平民须稍宽假,他日乃可责其用命。
今委田世雄帅府,稍加料理,未审当否?
田在金州,或谓猛于治盗而赈济有功,如此则与漕司所按不同。
姑酌其中,付以戎事,更望因会勉以凡百谦退,志其大者远者,甚幸。
庞守所论西和草料钱极有理。
监司总领视州县为一家,民力自然稍宽,不然上下督迫,其害不在今日也。
王朴所陈甚详,然未敢径行,当委所属相度,正恐悠悠耳。
使司所当为如酒场之类,自宜力与改革,以副临遣之意。
如博易抽差等,不妨具奏。
上于远方利病惟恐不闻,纵有不悦,岂能胜公论耶?
奴儿结事备知本末,大石林牙无能为也
禁铜钱,三省屡画旨,其施行颇峻,自此必须少戢。
军器物料旦夕当行下,修关立炮,所宜详审。
盖彼常疑我掩其不备。
若一切不问,缓急又将失备,计常与才元侍郎及军帅议之。
军粮折估,见作措置。
其他凡可垂教,毋惜谆谆,并不敢泄也。
馀冀保爱,以需召节。
陈康伯御札(二 隆兴二年冬 南宋 · 宋孝宗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一八、《陈文正公家乘》卷一
阎安中与除监察御史
史芮华差提举广南东路常平茶盐公事,替石敦义资阙。
张震差知夔州,令疾速之任。
高庙宸翰 南宋 · 程公许
七言律诗 押鱼韵
古锦囊开两轴书,宸奎腾采动山墟。
能令使者分王命,想见中兴似国初。
九鼎可为宗社重,万年谁谓草茅疏。
袭藏何但传家宝,汗简他年或作诸(自注:孙氏所藏高宗宸翰,其一轴使敌回趣入奏事,其一轴殿试编排。上亲擢鼎甲三人,王十朋阎安中梁介,试卷号皆圣语褒美。阊公论国本尤忠鲠。)
龙图阁直学士吴公神道碑1183年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七四、《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卷八八、《秘笈新书》卷七、《赤城后集》卷一○、康熙《仙居县志》卷二三、雍正《浙江通志》卷一六一、光绪《仙居县志》卷二一 创作地点:福建省南平市武夷山市
淳熙十年夏六月□日,龙图阁直学士通奉大夫临海郡开国公食邑二千四百户致仕吴公薨于台州仙居县湖山私第之正寝。
讣闻,天子闵焉,诏有司以光禄大夫告其第如故事。
冬十月癸酉,嗣子津等葬公石井中奥之原。
既毕事,将考令式,勒文螭首,显诵公德,传之无穷,乃相与谋,使仲子洪以公门生临川太守陈侯庸之状来,即建安山中,请其文于熹。
熹窃闻之,当绍兴之季年,天子愤戎虏之凭陵,痛神人之羞辱,慨然有意,收用耆俊,以遂中兴之烈。
其所引拔以为谏诤论议之官者,多得直谅敢言之士。
而吴公者,又其伟然有闻于时者也。
迨其晚岁,竟以刚鲠,不得尽行其志,退而老于湖山之下,极登临游泛之乐者十馀年,天下莫不高之。
而其所立之详,世犹有未悉闻者。
幸今有碑,以诏后世。
是笔所属,可非其人?
欲谢不能,则又顾念往以使事过公里门,公闻其来,野服以便舆出见,邀于湖上,延坐与饮,论说平生,俯仰感慨,遂以身后之传为托。
于时谓公特戏语耳,不敢承亦不敢辞。
今虽极自知其不称,然昔既不及辞于公,今又安得辞于公之子耶
乃考临川之状,以次其事如左:公讳芾,字明可,世为仙居人
上世隐德不仕,至公大父赠武略郎讳允昭,始教子孙为学,而公与从兄咏、谦遂连取科第。
及公至大官,而赠其父讳师锡至光禄大夫,母郑氏临海郡夫人
公幼庄重,嶷然如成人。
读书刻苦,至忘寝食。
绍兴二年进士第,始为温州乐清
濒海细民以负贩鱼盐为生业,属更定法,有私以盐越境者,尉皆劾免。
旁县迹捕纷然,公独若不闻,曰:「此贫民之失业者,吾其忍以一身之病而愈蹙之」?
大治学宫,聚其秀民子弟教之。
其后人材辈出,有以直言冠多士、为名臣者。
更调平江府录事参军,除详定一司敕令所删定官,迁秘书省正字
始,公与秦丞相有旧,至是秦已颛政事,士夫趋附者众。
公处其间,独退然如未尝相识者,公坐旅进寒温而已。
秦固已疑之,会四川宣抚使郑公刚中荐公自代,其状谓公虽适效一官,而高远之度常若超迈。
秦见之愈不乐,一日,语公曰:「高自标置,是岂长者之为乎」?
讽言者论罢之。
通判处州事,历佐婺州绍兴府
死,乃得知处州
未行,丁外艰
服除,知常州,又改处州
始至,诸邑以例献钱实公帑。
公曰:「县经赋犹不足,而欲以此自媚,得无病吾民乎」?
尽斥还之。
民旧苦丁绢重,公命损之,而以新丁补其额,人以为便。
踰岁,以忧去。
未终丧,而谏官何溥荐公材中御史,荐有召命。
免丧入对,即除监察御史
时金亮将渝盟,公劝上专务修德以服之,「彼以其力,我以吾德,则虽彊弱之势不侔,而胜负之形已见。
顾今诚能毋以敌之进退为忧喜,毋以事之缓急为作辍,每下诏令,必务痛自悔咎;
延见群臣,必使力陈阙失;
隐之心而悉有合于天地,发之政而尽无愧于祖宗,则人心悦服,天亦助顺矣」。
上韪其言,顾而叹曰:「何知人哉」!
未几,除殿中侍御史
两淮战不利,人情惴恐。
廷臣争陈退避之计,公独奋然请对曰:「今日之事,有进无退。
进为上策,退为无策。
若误听此属之言,臣恐士气衰竭,人心沮丧,大事去矣。
有如六飞未遽行,且以建王元帅往抚师,其亦可也」。
上然之,未及发而亮已被屠。
中原遗民日望王师之至。
公数奏,请乘此机会,决策亲征,速图进取。
既上至建康,公又言:「金陵自古英雄以为帝王之宅,矧今北土之人讴吟未改,既闻大驾临江,此必延颈举踵以望振拔。
宜遂驻跸,以系其心」。
上已开纳,会有密启还东者。
事下侍从台谏集议以闻。
公曰:「今欲控带襄汉,引输湖广,则临安不如建康之便。
经理淮甸,应接梁宋,则临安不如建康之近。
议者徒以一时扈从之人内顾思归,故为是说以悦其意,岂为国计者哉?
过听其言,臣恐回銮之后,西师之声援不接,北土之讴吟绝望,非细事也」。
然时上下欲归者众,公言虽苦,竟不能夺,天下至今惜之。
高丽舶主诣明州,自言其国愿得遣使入贺,诏将许之。
公言:「高丽与金人接壤,为之役属,无故有此,安知其不为间」?
乃诏却之。
是时天子临御既久,专以文德厚下,故其末流下吏奉承不无因循之弊。
公于是抗疏,力陈更化之说,欲以救时病,彊国势。
又言:「欲求死节之士于仓卒之时,不若进刚直之士于閒暇之日。
去岁两淮望风奔溃,曾无一城能拒守者。
秦桧壅塞言路、摧折士气之馀毒也。
能反其道,则士气日振而见危致命者亦有人矣」。
至于庙堂不守诏条,以启侥倖;
扈从官吏无功受赏;
大将失军,长吏失守,未正刑典;
戍役方还,复行拣点,以动众心,凡事有不合于理、不便于时者,无不悉意尽言,补助为多。
周操、陈良翰、陈良祐为御史,后皆以谏诤显。
在职才半岁,用事者恶之。
以公有会计名,亟白使权户部侍郎,实以解其言职。
会有诏问足食足兵之策,公言:「今大农岁入视景德盛时什加其四,而内藏激赏不与焉,则赋不可以有加。
中外兵籍,略比太宗定天下时,而粮赐什九于他费,则兵不可以更募。
独有节浮侈、精简阅,使官不蠹财而人皆可用,则庶乎其可耳」。
俄以集英殿修撰婺州
时今上初即位,公陛辞,首陈裴垍唐宪宗为治先正其心之说,以为临御之初,出治大原无越于此,上嘉纳焉。
未入境,邑宰能否,去其尤罢懦不任职者。
人问其故,公曰:「令于民最亲,苟非其人,太守虽有爱民之心,亦何自而达乎」?
郡帑空乏,军饷不时,负上供课亦以大万计。
公曰:「是所谓无政事者也」。
即禁掊克、减征赋、窒渗漏,官吏之侵渔假贷者,悉寘之法。
不一两月,而公私已告足矣。
常患差役不均,多致争讼,欲劝民为义役。
有言金华长仙乡民十有一家,自以甲乙第其产,以次就役者几二十年矣。
公闻之,帅郡佐及县长吏舆致所谓十一人者,与合宴于平政堂,而更其乡曰「循理」,里曰「信义」,以褒异之。
又以乡之前辈梅公执礼、宗公泽、潘公良贵、郑公刚中皆以名节才行闻当世,乃自为文,以醊其墓。
居无何,诏以公治郡有异等之效,改知绍兴府,充两浙东路安抚使
始至,宗室子有横于市者,公致之狱。
宗正司遣吏索之,相持讻讻。
公即自劾以闻。
诏公无罪,而以宗室子属宗正司施教刑焉,一郡竦服。
会稽民贫赋重,而折色为尤甚。
公以永祐菆宫在焉为奏,得视永安县故事,免支移折变,邑人便之。
高丽竟遣使来,公闻其至明州,亟草奏申前议,得卒谢遣。
城南镜湖东汉时潴以溉田,为利甚广。
中废不治,南丰曾舍人佐郡时,尝为之图而序之,论其利病甚悉。
公前嗣其官,读其文而有志焉。
及来镇守,逢岁大饥,上亲札命公赈救,乃得奏请,发常平米募饥民以就其役。
既成,取凡奏请施行之语刻石湖上,所以禁防者无不备。
然公去不一年,守臣不能安集流徙,反归咎复湖。
奸民大姓利于为田,亦结权贵腾谤议,而湖复废矣,论者惜之。
前虏骑度浙江郡守以城降,而卫士唐□抱石狙击其酋帅不中,死骂不绝口,越人祠之。
岁久废坏,公为改筑宫而记其实,以劝忠义。
权刑部侍郎,召对,言:「臣自越来,窃感勾践卧薪尝胆之意,愿陛下毋恃虏之必和,而益求所以自治,如勾践之为者,以俟时至而后图之,蔑不济矣」。
又言江浙大水,乃阳不胜阴之咎,因举康澄六事为献。
给事中,谢日,面赐金带象简。
宗室居广祈恩过制,公引前诏却之。
不踰月,改吏部侍郎
临安守坐不能诘盗免,诏以公为敷文阁直学士知府事,充两浙西路安抚使
命下之日,都人相贺而吏属屏气。
入谢廷中,内侍省为人求荐,及以他鄙事为属者。
公曰:「吾荐章不可以求而得,若某事,则诣府自言,吾得以法决之耳」。
自是人莫敢干以私。
大阉高思聪家僮殴伤酒保,公命捕论如法,以徇于市。
戚贵人私营佛屋,错杂民廛,藏匿奸盗,吏不敢捕。
公奏请尽撤之,由是权豪仄目,而执政亦不悦。
托以使虏,复除吏部侍郎,且议以龙大渊为副。
公曰:「是可与言行事者」?
语闻,得罢不行,而下迁礼部侍郎
公力求去,乃以旧职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始,公与今退傅陈福公俱以刚直见忌于时宰,至是陈公以书贺公,有「鸿鹄高翔」之语。
未几,亦引去。
中书舍人阎安中乘间为上言,二臣之去,非国之福云。
居再岁,起知太平州
当涂民淳事简,旧为乐土,而连年调发,凋瘵特甚。
公一意拊摩,常赋外一毫不以取民。
城楼圮坏,岁调诸县葺之,民病无穷而形制衰削。
公命撤而新之。
又维舟以梁姑溪,令可度。
朝命赋甓诸郡,以城两淮
公以羡财募陶旊,又先事以集,而民皆莫之知也。
历阳筑者久役溃归,声言欲趋郡境,吏民振恐。
公呼至城下,厚犒遣之,而密捕倡乱者,系狱以闻,有诏褒谕。
二年,进徽猷阁直学士、知隆兴府江南西路安抚使
江西地广多盗,而大姓武断乡曲,为良民害。
公绳以法,不少贷。
曰:「稂莠去然后嘉谷蕃,吾非得已也」。
会岁大札,巫觋乘间惑人,禁断医药,夭横者众。
公命县赏禁绝,集群医分井治疗,贫者食之,全活不可计。
城旧有豫章沟,比久湮塞,民病涂潦。
公曰:「沟洫不通,气郁不泄,疫厉所由生也」。
亟命疏浚,民得爽垲以居。
公凡六为郡,政各因其俗为宽猛,实惠之可以及人者为多。
事有关于教化者,未尝不以为
尝言:「为邦之惠,欲其有以遍于里闾,唯受两税之输为不可以不谨」。
故所至必择廉吏以司之,省其沿纳诸费,而揭其所不可已者于场门,输粟者使得自概量,吏无所容其巧,人甚便之。
当涂及是凡六上章丐闲,不允,三和陶公《归来》之章以见意。
至是,遂以纳禄为请,乃复得太平祠官以归,实乾道之六年也。
公自少即以气节自负,为人夷旷无城府。
早岁游太学,人已自目为「豪吴」矣。
建炎初宗泽留守东都,天下倚以为重。
一日,士女倾都南下,皆行哭失声,言宗公死矣。
公时未仕,客临安,闻之呜咽流涕,终夕不寐。
为诗哭之,语甚悲壮。
即日传播,邮亭传舍处处题写,读者至为感泣,识者因是益以奇之
自为小官,一时卿相名人见者无不推重。
归自册府,徊翔十有八年,僚友有进用、居庙堂者,公未尝以一言求荐引。
居常慷慨,谓直道可必行,而勋业可立就。
中间立朝,多肮脏不偶,又不肯少贬以求合,始浩然有归志矣。
故尝卜居其乡石井之西,负山临湖,杂莳华,筑亭馆其间,延袤数里,榜曰「湖山」,清旷窈窕,甲于东中。
至是来归,遂决终焉之计。
乃作「休休」之堂而赋诗焉,自谓有七宜休者。
连上章告老,不得谢。
及年七十有一,请愈力,乃得以龙图阁直学士致仕。
于是又作「景疏」「希白」之堂,而自号曰湖山居士,日与宾客浮舟倚杖,徜徉其间,酌酒赋诗,竟日夕不倦。
如是者十有四年,盖已翛然若无意于世者。
而独其爱君忧国之心未尝一日忘也。
中以太上皇帝庆寿推恩,故侍臣,加以耋老,自中大夫特迁通奉大夫
薨时年适八十矣。
缙云郭氏,赣州兴国县丞渑之女,累封硕人
孝谨和懿,治家有法度,先公两月卒。
子男五人,津,承议郎通判绍兴府事。
洪,宣教郎、浙东提举常平司干办公事
沃,承事郎签书镇江军节度判官厅公事。
泊,承奉郎永康县
深,将仕郎
女三人,嫁承议郎王镛、将作监主簿陈扬善者,皆卒。
幼未行也。
孙男女二十人,机,从事郎;
朴,承务郎
馀皆幼。
曾孙男一人。
始,公葬先大夫于石井,而度其旁百许步,预为寿藏。
至是津等奉公以窆,而硕人附焉。
公性至孝,遭丧必庐墓侧,终制不交人事,无墨衰绖。
先人赀产,悉推与二兄,育其孤女,厚赍以遣之。
官其兄弟之子孙二人。
方为义庄、义学、义冢,以俟宗族之贫者,而未克就。
尤拳拳于乡邑,遇歉岁,捐己资,合公私之力以赈之无所爱。
好善如己出,嫉恶如私仇,延接后进,多所成就。
平居严毅,若不可犯。
然谦虚好问而乐闻其过,不间微贱。
教子弟尤力,尝语之曰:「若等从宦,视官物当如己物,视公事当如私事。
必不得已,与其得罪于百姓,宁得罪于上官
吾平生无他长,惟不敢以一毫自欺耳」。
盖其大节之见于朝廷、达于四方者已卓然不可掩,而其私行纤悉又如此。
自少至老,手未尝释卷,属文不事彫刻而豪健峻整,指意明白。
为诗平淡慕乐天,而浑厚庄栗,又自类其为人。
有表奏五卷,诗文三十卷,《和陶诗》三卷,《当涂小集》、《湖山遗老传》一卷藏于家。
呜呼!
是可铭已。
铭曰:
士孰不材?
病气与节。
方春争华,未冻折。
有伟豪吴,一世之杰。
睨彼权相,弗媚而谒。
始虽偃蹇,竟偶明哲。
彼暴我,大论横发。
乃赞征谋,乃轫还辙。
言虽弗用,时仰壮烈。
中去朝行,偃息名都。
赋平役义,惠达信孚。
越城之南,日活万夫。
思乐镜水,有龟有鱼。
天邑严严,贵彊屏气。
张旃以行,孰俾吾贰?
公顾曰嘻,是足与治。
于庙于藩,姑适吾意。
姑溪油油,惠泽春流。
钟陵有莠,则廪其
我湖空明,我修修。
我倦而归,其乐休休。
大耋之年,从容委蜕。
循始讫终,俯仰奚愧。
中奥之原,有窅其隧。
我铭不刊,以笃来裔!
师观文殿大学士致仕魏国公太师正献陈公行状上 南宋 · 朱熹
 出处:全宋文卷五六六六
本贯兴化军莆田县感德乡胡公里。
曾祖赠太师沂国公,妣黄氏,赠徐国夫人
祖赠太师、蜀国公,妣李氏,赠蜀国夫人
父赠太师、冀国公,妣黄氏,赠越国夫人
卓氏,赠冀国夫人
公讳俊卿字应求,其先世盖出颍川
晋永嘉之乱,太尉广陵郡公准之孙、西中郎将逵南迁泉江,始为闽人
其居莆田者历唐、五季,而太尉十九世孙真、二十二世孙峤、沆始斑斑见于碑碣。
然世远,不可得而详矣。
公之家自沂公以来,皆以好施周急闻于乡里。
公生而庄重,不妄言笑,七八岁自知为学。
冀公薨,执丧如成人。
少长益自刻厉,绍兴八年,以乡举试礼部。
知举朱公震、张公致远得其文读之,叹曰:「公辅器也」。
将寘首选,而同列有异议者,乃屈居其次。
左文林郎泉州观察推官
服勤职业,不以科第自高。
同寮宴集,常谢不往。
一日,郡中失火,太守汪公藻走视之,则诸掾属方相从饮某所,而公之舆卒亦或假之以行。
于是例以后至被诘责,公亦唯唯摧谢。
已而汪公廉知其实,始召公慰谕,且问其故。
公曰:「某也不能止同寮之行,而又资其仆御,亦安得为无过?
且是时,公方盛怒,某也其忍幸于自解而重人之罪乎」?
汪公叹服,以为不可及。
秩满,改宣义郎
故事,第二人再调即为馆学清官。
是时秦丞相用事,察公意不附己,乃以为南外敦宗院教授
终更造朝,中涂心悸,夜不得眠。
公曰:「吾它日未尝如此,意者吾亲其不康乎」?
翌日驰归,则冀国夫人果以是日属疾矣。
遭丧,服除,添差通判南剑州
未行而死,乃以秘书省校书郎召。
在馆岁馀,非时未尝一诣东西府
时今天子方为普安郡高宗宰相择可辅导者,宰相争欲置其所善。
高宗不可,命择馆职端厚静重者为之,乃以公对。
著作佐郎,兼普安郡王府教授,寻迁著作郎
在邸二年,讲说常傅经义以规戒,言简理精。
以王好鞠戏,诵韩愈之言以谏,王敬纳之。
王左右亲吏故多与诸府寮狎,公独正色出入,未尝私交一谈。
司勋礼部员外郎枢密院检详诸房文字,除监察御史
始,公尝与国子监丞朱倬邻居,朝夕往来。
为言事官,公一贺之,遂不复往,以是敬公
既迁中司,欲荐以为御史而先以告,公力辞之。
后数月,汪彻为殿中侍御史,乃密以公名进。
命下,然后谢公曰:「恐公复辞,不敢告也」。
俄迁殿中侍御史,首为上言人主以兼听为美,而存心必本于至公。
人臣以不欺为忠,而论事必达于大体。
反复推明,引今附古,词指温厚而正直之气凛然不可犯,上固异之。
又论:「御下之道惟恩与威,不可偏废。
今主兵之官率无远虑,惟事骄侈,其志不过聚歛以肥家,其术不过交结以固宠,其所以侵渔百姓、刻剥军士、陵驾州县、轻侮朝廷者无所不至,而任事者未尝一谁何之,则将不知有威矣。
养兵之费月计百万,而虚籍太半,不可稽考。
军士疲于私使,困于回易,大率以奉主将之私,而所得衣粮随手尅尽,羸瘦单薄,有可怜之色,而主将恬不之恤,则士不知有恩矣。
陛下诚有以抑将之骄而警其惰,作士之气而收其心,则纪纲正而号令行,三军之士孰不感戴上恩而效死以报国者哉」?
亦称善再三
公遂劾奏韩仲通本以狱事附秦桧,冤陷无辜。
党尽逐而仲通独全,何以惩恶?
刘宝总戎京口,纪律不严,裒歛特甚。
朝命分兵屯戍,辄拒不遣,亦不可不治。
于是二人皆抵罪,公论快之。
宰相汤思退秉政无状,公论沸腾。
无云而雷,公与同列共奏论之。
同列争掎摭苛细,公曰:「宰相上不当天心,下不厌人望,是固当罢,何以它为」?
乃独奏言思退文艺有馀而器识浅暗,不足以任天下之重。
诏罢思退,以大学士外祠
同列复议,请褫其职。
公曰:「事贵适中而已。
思退非有大罪,特以不堪宰相而罢之,则祖宗时免相恩礼未可杀也。
思退虽不才,然视沈该不有间乎?
犹以大学士家居而思退顾不得,则执法之地所以议赏罚者偏矣」。
遂不复论。
金虏自燕徙汴,谋遂入寇,中外震恐。
杨存中久握兵柄,尤以裒歛交结得幸,士卒嗟怨。
三十一年春正月既望大雷雹,已而雨雪凝冱,旬日不解。
公引《春秋》所书雷雪之变,且言:「当时两异相距八日,其变有渐,圣人犹谨而书之。
矧今一日并见,其异甚矣。
盖雷雹,阳也,雨雪,阴也。
雷而复雪,是阳不能制阴,阴桀得作,出而为物害也。
以类推之,是为夷狄将陵中国,臣下将窃威权之象。
所以应之,恐非虚文常礼所能及也。
今虏势骎骎,盖已可见,备禦之计未知所出,而大将官保傅、总兵戎、殖货财、事交结、夺民利、坏军政,其力足以奔走死士,其威足以杜塞众口,道涂仄目,中外切齿久矣。
养之不已,将有指大于股之患,此最不可不深虑。
至于开言路、用人望、别能否、正纪纲、信号令、广惠泽,亦所以应天消变之术而不可缓者。
惟陛下并留圣意」。
因遂劾奏存中罪状,语益切。
天子为罢存中,夺其兵。
公又言:「去冬无云而雷,今春已雷而雪,间者日闇无光而淫雨不止,前日又有地震之异。
变不虚生,实应人事。
岂贤才有未用而赏罚有未当欤?
备禦有未修而赋歛有未节欤?
近习有挠权而大臣无任责者欤?
左右阿谀者众而忠谠之论不闻欤?
何嘉气之不应也!
传曰:『听之不聪,厥罚常寒』。
愿下求言之诏,以审政事之阙,而深诏大臣,念咎引慝,以答天戒」。
又言:「部使者多不举职,请令自今台谏论列一道岁中四人以上,台司检举,议罪以闻」。
又言:「近世例以小廉曲谨、文采酝藉取人,而于识量深沈、智略慷慨之士未有以为意者。
所以多士盈庭而临事常有乏才之叹。
谓宜广收博采,舍短录长,用之绳墨之外,责以事业之成,勿拘小节,勿课近效,庶其有得,以济时用」。
会诏以灾异数见,令台谏侍从条上计策。
公言:「虏人窥伺,其意不测,而两淮之藩篱未固,荆襄之声援不接。
宜择近臣有威望者尽护荆襄诸将之兵而假以它用,阴遣间使往来江上,密问诸将计策,或令各遣腹心赴堂禀议,使诸大臣从容延问,诘难往复,以尽其情;
参酌去取,以定其论,庶几缓急内外相应,不失事机。
其它则选练犒赐以作士气,择吏蠲赋以辑乡兵,修城筑垒以严保障,亦事之不可缓者。
而总其大要,则在朝廷处置得宜,有以服人心者。
而推其大本,则又在陛下益坚睿断,先定规模,无以忧疑自为退沮而已」。
又言命令之出,不可不审,内外之任,不可不均。
又言:「今日之急,在节财用,而冗官妄费,实为今日财用之大蠹。
且如添差、总管钤辖,一郡或不下十数人,月俸大者百万,小者不下五六十万,公使人从费又倍之。
其间又有连为数任而不替者,有更历数州而不已者。
宗戚生朝赐物,尚依承平旧例;
外命妇亦请内命妇俸给;
有旨罢敕局,而或两年不罢;
有旨减吏员,而三省、密院御史台不减;
大礼浮费,以巨亿计;
乐工五百人教习百日,食钱至二万缗;
修舆服器仗,不过增饰,而户、工两房两部,将作、军器两监,文思、车辂两院,以至仪仗等库官吏添给食钱日五六百者,不知几人,自四月朔以至礼成,为钱不知几许。
大率一有兴为,无问大小,稍有关涉行遣文书一字以上,无不支食钱者。
而一岁之中,无虑以十数。
凡若此类,乞令后省取索,立限裁损。
而陛下以身先之,始自宫掖,如宝元庆历熙宁故事,则邦用足、民力宽而人心不患于不服矣」。
又言:「诸州将兵例供私役,教阅不时,缓急不堪倚仗。
故今诸州往往有大军留屯,皆截上供以给其费。
宜诏有大军处即令将兵通共教阅,无大军处即令旁近大军分遣将吏就州教之,劝以厚赏,禁其私役。
异时习熟,则所屯大军渐可抽回,以省截留之费」。
是时虏人侵轶之势已形,而江淮备禦之方未讲,大小惴惴,莫敢发言。
公又力言宜蚤置统帅,使择间探、远斥堠、谨烽火、修城池,以待其变。
而当是时,莫有堪其选者。
中兴旧臣,唯张忠献公独无恙,而方困于谗口,谪居湖湘,中外物情翕然属之,上心益以为疑,不肯用也。
公乃上疏曰:「窃惟今日事势,可谓危且迫矣。
而窃闻之军民士夫之论,则皆曰张浚素怀忠义,兼资文武,且谙军旅之事,可当阃外之寄。
臣素不识,且亦闻其为人意广才疏,其初虽有勤王之节,安蜀之功,然陷陕服、散淮师,其败事亦不少。
特其许国之忠,白首不渝。
今居谪籍,杜门念咎,未尝不追悔前非,老而练事,殆非复前日矣。
今事势危迫如此,而在廷之臣又未有能过之者,虽有射钩斩袪之仇,犹当置而不问,况尝为陛下腹心之臣,初未尝有此隙乎?
窃闻谮者言其阴有异志,又以放弃之久,疑沮益深,若付以权,恐渐难制。
臣请有以明其不然。
浚之所以得人心、伏士论者,为其有忠义之素心也。
若其有此,则人将去之,谁复与为变乎?
臣愿陛下察其谗诬,略加辨白,且与除一近郡,以系人心,庶几缓急之际可以相及」。
疏入未报,因请对力言之。
上意乃悟,首肯久之。
内侍张去为阴沮用兵之策,且陈避狄之计。
公遂抗言:「去为窃弄威权,亏损圣德,今复沮挠成算,请按军法斩之,以作士气」。
上愕然曰:「卿可谓仁者之勇矣」。
明日,除权兵部侍郎
后数月,竟用张公守建康如公策。
既而边报益急,王师始北渡江,屯据要害,而用兵之意犹未决也。
公言:「今守禦略备,士气亦振,以此待敌,何虑不胜?
若得虏人便离巢穴,送死而来,则中原涂炭之民与其种类怨叛之众,争欲起而图之者何可胜数?
但以吾之重兵与之相持,而别遣锐师分出间道以捣其虚,则虏之成禽必矣。
臣之所虑,犹恐其知吾有备,伪为甘言,复以和议误我耳。
然彼或出此,而吾能益严备禦之计,修筑营垒,大开屯田,以为久驻之基,俟其退归巢穴,然后姑与之和,此则犹为中策。
但恐浅谋之士苟于目前,更劝陛下受其甘言,反以今日之计为非是,而遂歛兵增币,堕其计中,则为无策而大事去矣」。
虏兵寻果渡淮,公受诏措置浙西水军,李宝因之,遂有胶西之捷。
公因劝上进幸建康,号令诸将,指授方略
上然其计,戒严未发而虏军自乱,杀其主亮而归。
诏公措置淮东堡寨屯田,公行所过,劳来安集,流逋稍复旧业。
虏中更立新酋,遣使来申旧好。
朝廷方议酬答之宜,而议者或谓得故疆者,实利也;
正名分者,虚名也,朝著多附其说。
公闻之,亟上奏曰:「陛下前日和戎之计盖非得已,今此使来,正审事机、正名分之日也。
若以得故疆为实利,则得之而未必能守,是亦虚名而已
岂若因此先正名分,名分一正,则虽未能即复中原,遽谒陵庙,然亦足以作颓堕之气,慰神灵之心。
矧今虏人挫衄之馀,急于自定,汲汲求和,情亦可见。
是岂能复以强大之势取必于我,如前日之为哉?
当此机会,臣以为非独名分可正,而岁币亦当可减。
惟在朝廷先定规模,有以俟之,则复中原、谒陵庙亦不足以为难也」。
公又以为和好果成,尤不可以无备,因陈选将练兵之策,并图上两淮戍守屯田事宜,所以为保江之计者甚悉。
又请戒诸将申严逃叛之法,毋得互相招诱。
又请择文臣有胆略者以为诸将参佐,使察军政、除宿弊,因习戎务,以储将材。
又言:「淮北流民自相剽略,吏不能禁。
宜加区别,抚其柔良而收其暴桀者,畜之军中,束以纪律。
至于虏中形势,彼虽或能言之,然皆务为可喜之言以冀投合,不可轻信。
而吾之虚实险易彼皆得之,则又不可以不为之防。
大抵但当益增屯兵,多遣间谍,以俟得其情状之实,然后乘其机会,量力以应之耳」。
今天子受禅,公入对,陈戒恳切,且言:「今日之事,固当以严守备、练将卒、戒贪暴、省浮费、信赏罚、抑侥倖为急。
然此事也,非事之本也。
清心寡欲,屏远便佞,使奸声乱色不留聪明,淫词诐行不接心术,则庶乎用志专而见理明,功业可就而邪正可分矣」。
又言:「为国之要有三,曰用人,曰赏功,曰罚罪。
而所以行之者一,曰至公而已。
故古人善为国者,贤不以雠而弃,愚不以亲而用,赏不以远而遗,罚不以近而免。
盖不敢以一己之私废天下之公也。
若以生杀予夺人莫予违,而惟好恶喜怒之私是徇,则不惟示天下以不广,而其偏党反侧之害于政事亦且无不至矣。
太祖皇帝太宁宫,使辟重门而直视之曰:『此如我心,少有邪曲,人必见之』。
此陛下家学也,愿留圣意,以幸天下」。
七月,迁中书舍人,寻以本职充江淮东、西路宣抚判官,兼权建康府事。
时上初即位,慨然有复境土、雪雠耻之志,方属张忠献公以阃外之事,顾在廷无可使佐之者,以公忠义奋发而沈静有谋,故有是命。
公力辞建康,不允,乃辟材吏通判府事,分理民政,而独与张公协规并力,大饬边备。
是时蜀汉之兵北征秦陇,虽颇略定城邑,而胜负久不决。
公为张公言,请袭虏以分其势,张公然之。
公因上奏曰:「吴璘孤军深入而虏人悉众拒战,两军杀伤虽略相当,然久而不决,则危道也。
两淮战士今虽且当固守,然事势已急,岂可不为牵制之举?
臣窃以为莫若分遣舟师,出其不意,直捣山东,中原豪杰宜有应者,则彼必还西师以自救,而璘得乘胜以定关中
我又及其未至,长驱深入,溃其腹心,不世之功可一旦而立也。
若其有备,回帆转柂,信宿可还,彼亦将如我何哉?
此不唯救急之计,实因敌制胜之一奇,不可失也」。
奏入,会朝廷有力主和议者,已诏璘班师,而公计遂不行,识者恨之。
公又极论军中虚籍冗占、摆铺田差借之弊,且请戒诸将毋得以回易资馈饷、结权要。
十一月,召入奏事。
既对,遣中使面赐金带。
会给从臣笔札,条上时弊,公陈十事,一曰定规模,二曰振纪纲,三曰励风俗,四曰明赏罚,五曰重名器,六曰遵祖宗之法,七曰杜邪枉之门,八曰裁任子之恩,九曰限改官之数,十曰蠲无名之赋。
其杜邪枉之说曰:「比年以来,左右近习稍有以名闻于外者,士夫奔走趋附,将帅纳赂买官,远近相传,道路以目。
愿深察而痛惩之,无使或为圣德之累也」。
隆兴改元都督府建,改参赞军事。
力辞建康得免,别除礼部侍郎领职。
张公初谋大举北征,公以为不若养威观衅,俟万全而后动,张公从之
会谍报虏多聚粮边邑,诸将以为如此则其势秋高必来,不可当。
不若先其未动,举兵击之,以破散其业。
张公又以为然,乃请于朝而出师焉。
幕府盱眙大将李显忠、邵宏渊连下虹县灵壁,遂将乘胜长驱。
公曰:「盛暑兴师,深入敌国,皆兵家所忌,宜亟还。
不然,师老力疲,遇敌恐不可用也」。
张公然之,亟以檄召显忠班师,则显忠等已进破宿州,而虏大发河南之兵以来矣。
显忠身出鏖战城下,杀伤过当。
会夜,两军不相闻知,各惊溃去。
而道路流言,以为官军失亡数万,贼且乘胜南来。
素主和议者又侈其说以摇众心。
公从张公驻兵不动,溃兵闻之,稍稍来归。
计其实所亡失数千人,张公檄公亟入奏,且劝上勿为浮议所摇。
公见上,具道其事,且曰胜负兵家常事,愿勿以小衄而沮大计。
上曰:「朕任魏公不改也」。
张公抗章待罪,公亦奏请从坐,上不得已,诏皆贬秩两等。
汤思退复相,公以尝论思退请罢,不许。
谏官尹穑阴附思退,建议罢张公都督使,复以宣抚使扬州
公上疏曰:「朝廷果以为不可用,则罢之而更属贤将可也。
若犹欲责其后效,则贬官示罚亦古法也。
今乃使之去都督甚重之权,居扬州必死之地,凡所奏请,台谏又从而沮之,如此则人情观望,无不解体。
方为贼饵之不暇,尚何后效之图哉?
近画两淮备禦之计,惟保险清野,可挫贼锋,陛下既许之矣。
今议者之言乃如此,虽即以家行,有死无避,然负天下重望,一有蹉跌,人情震骇,臣恐江上之事将有不可测者。
议者但知恶而欲杀之,乃不复为宗社计,此陛下所宜自忧也。
愿下诏书戒敕中外,相与协济,使得以毕力自效,赎其往愆。
如度其终不可用,则请先治臣阿党之罪而后改图,无使它日复误使令,而臣亦得不言之罪也」。
疏上未报,公又奏言:「陛下必以为不可复用,则请速诏中外,别求智勇可代者而拔用之。
不然,则幸且勿加沮挠,使得支吾,毕此残岁」。
词益恳切。
上览奏感悟,即诏张公复开督府,卒召相之。
然不数月,竟为思退、穑等所挤,遣出视师,遂不复返。
而公亦累章请罪,明年五月,乃除宝文阁待制、知泉州
复以自请,提举江州太平兴国宫。
思退贬死,上乃思公言,而太学生数百人伏阙下拜疏请起公
诏复命知泉州,未至,召赴阙。
乾道元年正月入对,上抚劳再三。
公引欧阳修、司马光之言,极论朋党之弊,以为:「绍圣、崇、观以来,此说肆行,实基靖康之乱。
近岁宰相罢黜,则其所用之人不问贤否,一切屏弃。
此钩党之渐,非国家之福也。
愿诏大臣一以大公至正为心,并用恩仇,兼忘物我,唯才是任,毋恤其它,则植坏群散而人人得以自效矣」。
又奏:「虏骑既退,两淮屯田似不可缓。
前此行之而不见效,其失在于任人不久而责效太速耳。
为今之计,莫若择二大将,使以建康镇江之军分屯两淮,而就兼一路之帅。
使择军中裨将,各以所领分屯沿边诸州,而就兼一州之守。
境内财赋得自用,以为屋庐耕牧之费,或募新军,或取旧人之不入队者,授田使耕,不尽其利,则人争趋之,迟以数年而成效可睹矣」。
又劝上「察群情之所甚欲者行之,所甚恶者去之,捐其所甚爱,谨其所可戒,审真伪、辨忠邪,从谏任贤,以格天心,以作士气,庶几戎狄畏威,不敢侵侮」。
吏部侍郎,寻兼侍读同修国史
尝言:「本朝之治,惟仁宗为最盛。
愿陛下治心脩身之道专以仁宗为法,而立政任人之际,必稽成宪而行,则庆历嘉祐之治不难致也」。
又言:「今日积弊千条万端,朝廷非不知之,而不能革者,盖大臣受任不专,用事不久,不能以一身当众怨,而风俗颓弊,人各有心,上所建立有不便于己者,则兴讹造讪,百计倾摇,必罢之而后已。
愿诏大臣力任此责,合群议而讨论之,力行坚守,必冀有成,则风俗变而纪纲立矣」。
又言:「人才者,国家之命脉也。
而论人才者,又当以气节为主。
祖宗盛时,作成涵养,名公巨人杰立角出,争以气节相高。
顷自蔡京、秦用事以来,摧丧既略尽矣。
太上更化之初,力救其弊,而士狃见闻,未能尽革。
臣愿陛下深以为念。
气节之士虽有小过,犹当容之
佞邪之人虽甚有才,犹当察之,庶几有以作新人才,兴起颓弊」。
于是上顾公甚厚,盖有意于大用矣。
钱端礼戚里秉政,骎骎入相,馆阁之士相与上疏斥之,皆为端礼所逐。
工部侍郎王弗阴附端礼,建为国是之说,以助其势。
公抗疏力诋其非,且为上言:「本朝无以戚属为宰相者,今若此,惧不可为子孙法」。
上以为然。
端礼闻之,密遣门下士语公曰:「闻两宫皆许相已,即相,当引公共政」。
公不答,退而终日不乐,谓所亲曰:「此言奚为至于我哉」!
翌日,进读宝训,适及外戚事。
公又极言:「本朝家法,外戚不预政,最有深意。
陛下所宜谨守,无使天下后世有以此议圣德者」。
上首肯久之。
端礼之客亟驰报之,端礼由是深忌公,讽使求去。
宝文阁直学士、知漳州,改建宁府
中书舍人阎安中封还词头,力请留公。
命复下,安中不能力争,然亦竟得罪以去,而端礼卒不相。
右正言龚茂良方以排击近习黜守建而未上,公言:「茂良前以言事补郡,且臣故交,今往夺之,于义有不安者」。
不得请,乃之官。
在郡期年,治以宽简,省节厨传,官无浮费。
然人服其清,亦莫之毁也。
三年,执政请徙公帅江东,上称公鲠亮,俾召赴阙。
既至入对,上谕公曰:「卿前去国,盖有谮卿者。
卿今日无一语自辨,朕益服卿厚德也」。
乃授吏部尚书
入谢之日,奏曰:「铨综事有成法,臣固当谨守。
第愚浅之见或有不及,愿陛下时警敕之。
盖君臣之分虽严,而情不可以不通」。
上曰:「卿言是也。
朕或有过,卿亦当尽言」。
公曰:「唐太宗唯能导人使谏,所以致贞观之治。
今陛下导臣使谏,臣敢不奉诏」?
上曰:「朕每读太宗事,未尝不慕之。
观德宗之忌刻,不乐受言,亦未尝不鄙之也」。
公对曰:「圣言及此,天下幸甚」!
遂从容为上言:「今日人材衰少,士气不振,若必求全责备而后用之,则遗贤多矣。
要当君臣一意,公听并观,略人细过而取其大节,去己私意而徇夫至公,则人材彬彬,出为时用矣」。
又言:「为政而不行甚者,必改而更化,此先儒之格言也。
然臣窃以为一时之敝政可更,而祖宗之成法不可改也。
就所当更,亦必计之审,议之熟,然后可更。
既已更之,则当守之不变,而不可以屡更也」。
又言:「州县之间,号为能吏者往往务为急刻,专以趣办财赋为功,而视抚字听断为不急。
其间又有聚歛以为羡馀之献者,增市征则害商贾,督逋赋则病农民,甚或侵移常赋,贻患后人。
朝廷不察,反谓有才。
愿有以深戒戢之,则天下之幸也」。
时上犹未能屏鞠戏,又将游猎白石。
公上疏力谏,至引汉桓灵、唐敬穆司马相如之言以为戒。
后数日入对,上迎谓公曰:「前日之奏,备见忠谠。
朕决意用卿矣」。
公再拜谢。
上曰:「朕在藩邸,已知卿为忠臣矣」。
十二月,受诏馆北使,遂拜同知枢密院事,兼参知政事
首荐陈良翰、林、刘朔等五人恬退有守,可为侍从台谏之储。
龙大渊、曾觌以旧恩窃宠,士大夫颇出其门,言事者语或及之,往往获罪。
及公馆客,大渊为副。
公见外,未尝与交一言,大渊造门纳谒,亦谢不见。
至是中书舍人洪迈来见,语公曰:「人言郑闻当除右史,某当除某官,信乎」?
公曰:「不知也,公独何自得之」?
以渊、觌告。
公明日至漏舍,语诸公曰:「外议久指此两人漏泄省中语,而未尝得其实状,故前此言者虽多而不能入。
今幸得此,不可以不闻」。
诸公皆以为然。
入奏事毕,公乃独进,具以语质于上前曰:「臣不知平日此等除目两人实与闻乎?
抑其密伺圣意而播之于外,以窃弄陛下威福之权也」?
上曰:「朕何尝谋及此辈?
必窃听而得之
卿言甚忠,当为卿逐之」。
公再拜谢,退未及门,已有旨出二人于外矣。
中外快之,至或举酒相贺云。
一日出省还第,有歛马道周而不避者。
公问为谁,曰戚里某官也。
公遣直省吏白二相,此轻侮朝廷,不可不治,即使诘之,且具以
上怒曰:「朕在藩邸时,出逢相车,未尝不避。
此辈乃敢尔耶」!
明日,以白高宗,下临安府捕系其从者重坐之。
知枢密院事虞允文入谢德寿宫高宗语之曰:「卿与陈俊卿同在枢府俊卿极方正,非如它人,面从而退有后言也」。
公以两淮藩篱未固,言于上曰:「备边经久之计,不过屯田积粟,增陴隍,训卒练兵,以为不可犯之基而已。
然今日任人之弊大抵太拘,而边郡为尤病。
谓宜广求人才,勿间文武,使陈所见,与定规模,悉如太祖皇帝所以遇李汉超、马仁瑀辈者。
分之以兵,使自为守;
饶之以财,使自为用。
仍诏台谏略其细过,使倜傥之人得以行其志而自效。
诸使唯盐司为不可废,自馀皆可且罢。
而间遣使循行诸郡,按阅稽考,以行赏罚。
数年之后,守备必固,敌人知之,自不敢犯。
万一有之,亦可责诸将以必守,而无异时望风奔溃之虞矣。
荆襄诸郡亦宜放此,大率不过得十数材力任事之人,便可集事。
唯陛下留意图之」。
虏使来庭,公以故事押宴,使者致私觌,其状花书而不名。
公使却之,掌仪惧,白公恐生事。
公使语之曰:「今日岂当用辛巳前故事耶」?
使者词屈,乃问公爵里甚悉,而易状书名以遣曰:「特为陈公屈耳」。
自是遂为例云。
虏又移书边吏,取前所俘虏人。
上顾辅臣,议所以应之者。
公曰:「此不可以力争而可以理
虏方淫侈,安有远谋?
设欲用兵,亦不必假此为词。
今当且如常时,泛然报云已下诸处根刷,俟至三四,然后报以诸处所申皆无其人,或是军前一时杀戮,或是后来节次死亡。
且誓书之文,俘虏、叛亡自是两事。
俘虏发过已多,叛亡自不应遣。
且如本朝两淮之民,昨来上国两次俘略亡虑数万,本朝未尝以为言者,诚恐破坏和议,使两国边境之民皆不得安也。
如其不听,或至交兵,则曲直之势,胜负有所在矣」。
从臣有怯懦,争言不可不予者,议久未决。
公复上奏曰:「虏知此辈皆在军中,故遣官临境,揭榜招谕,欲以摇我人心。
冀或有变,而以兵乘其隙,此计深矣。
今留不遣,彼必藉此以兵端。
然臣窃料彼无信义,专恃暴彊,尽发亦来,不发亦来,初不以吾之从违为作辍也。
但发之则吾国中先自纷纷,而彼乘其弊,其祸甚速。
不发则其侵轶尚在一二年后,吾但坚壁勿战,绝其粮道,彼亦安能持久?
兵之胜负,亦有天理。
今我直彼曲,安能逆知其必不能而遽为此匆匆乎」?
沈介上饶,以上供负课罢郡镌秩,公争以为不可。
镇江军帅戚方刻剥役使,军士嗟怨,言者及之。
公奏外议内臣中有主方者,上曰:「朕亦闻之。
罪固不可贷,亦当并治左右素主方者,以警其馀」。
即诏罢,而以内侍陈瑶、李宗回大理,究其贿状。
又谕辅臣以建康刘源亦尝有赂于近习,方思有以易之。
今欲且遣王抃至彼,检察奸弊,留数月而后归,庶几新帅之来,不至循习。
公奏曰:「今但遴选主将,则宿弊当自革矣」。
上曰:「政患未得其人耳」。
公曰:「苟未得人,更宜精择。
既已委之,则当信任。
今未得其人而已先疑之,似非朝廷所以待将帅之体。
军中积弊不在乎它,特患交结之风未革,所以有裒尅自营之事。
今陛下既赫然罪其尤者,而又并及誉阿之人,中外之情莫不震慑,何事于此而后可以除宿弊乎?
且军中财赋所以激劝将士,但主帅不以自私,则其它当一切听之。
今检柅苛细,动有拘碍,则谁复敢出意绳墨之外,为国家立大事乎?
朝廷所以待将帅者如此,使有气节者为之心先不服,其势必将复得奸猾之徒,则其巧思百出,敝随日滋,又安得而尽防耶?
今不虑此,而欲独任一介单车之使以察之,政使得人,犹失体而无益。
得人,则其弊又将不在将帅而在此人矣」。
上纳公言,罢不遣。
虏使来贺会庆节,上寿在郊礼散斋之内,不当用乐。
公请令馆伴以礼谕之,而议者虑其生事,多请权用乐者。
公又奏请:「必不得已,则上寿之日设乐而宣旨罢之。
及宴使客,然后复用,庶几事天之诚得以自尽,而所以礼使人者亦不为薄,彼自当悦服矣」。
上可公奏,且曰:「宴殿虽进御酒,亦毋用乐。
惟于使人乃用之耳」。
诸公顾以为紫宸上寿,乃使客之礼,固执前议。
公又不可,独奏言曰:「适奉诏旨,有以见圣学高明,过古帝王远甚,臣敢不奉诏。
然犹窃谓更当先令馆伴以初议喻使人,再三不从,乃用今诏,则于礼为尽,而彼亦无词。
不可遽鄙夷之,而遂自为失礼以徇之也」。
蒋芾犹守前说,公争力。
上顾公曰:「可即谕閤门行之」。
公退复为奏曰:「彼初未尝必欲用乐,我乃望风希意而自欲用之,彼必笑我以敌国之臣而亏事天之礼,它时轻侮,何所不至?
此尤不可不留圣虑」。
上嘉纳焉。
既而上以当郊有雷震之异,内出手诏戒饬大臣,宰相叶颙、魏杞坐免。
公亦俟罪,不获命,越数日遂除参知政事
公辞谢不得已就职,言于上曰:「执政之臣惟当为陛下进贤退不肖,使百官各任其职。
至于细务,宜归有司者。
自此当日有以省之,庶几中书之务稍清而臣等得以悉力于其当务之急」。
上甚然之。
一日,审察吏部所注知县有老不任事者,公判令吏部改注。
吏白例当奏知,公曰:「此岂足以劳圣听」?
明日取旨,自今此等请勿以,上可其奏。
时有以四明银矿献者,上命守臣询究,且将召冶工即禁中鍜之。
公奏曰:「陛下留神庶务,克勤小物至于如此,天下幸甚。
然不务帝王之大而屑屑乎有司之细,臣恐有识者有以窥陛下也。
彼惧其言之不副,则其凿山深,役民众,而百姓将有受其害者,又不可以不虑乎?
夫天地之产,其出无穷。
若爱惜撙节,常如今日,则数年之后,自当沛然。
但愿民安岁稔,国家所少者,岂财之谓哉?
请直以其事付之明州,使收其赢馀,以佐国用,则亦不至于甚扰民矣」。
从臣梁克家、莫济俱求外补,公奏二人皆贤,其去可惜。
盖近列中有以腾口交斗,致二人之不安者。
于是遂与同列劾奏洪迈奸险谗佞,不宜在人主左右,罢斥之。
先:宋浙本作「必」。
钱氏太孺人墓志铭隆兴元年十二月 南宋 · 李石
 出处:全宋文卷四五七一、《方舟集》卷一七
牛鞞汉邑,治在今东津,其对濒江为佛头山,重崖复谷,林树茂密相接。
联舟行江心望之,郁然一螺与烟云俱青者,佛头也。
佛头近有燕王墓,僧寺与埧皆以燕王名,不知自何代,往往于其地得汉瘗钱与汉铜器。
意其跨深负险,耕凿渔樵,殆附邑旷古一聚落,如高人幽子隐遁之居。
其居仅数十家,半勾龙氏、钱氏,二族世世相婚嫁不绝,皆资族之望者。
二家之老坐治生事,了赋输,少壮者出从师游学,未尝谒公府,履城市。
其闺门礼法,族党风义,敦文以蓄用,尚德而寡怨,申申然儒素朴厚,登荐书、齿仕版相望。
盖其辟馆致饩于往来宾客,自广于闻见,濡染厥有自也。
二族子弟从陇西李石为学问文章不少,勾龙氏子惠夫者,以状告其母葬日,且谒铭。
按状云,母姓钱氏,讳某,即三舍进士梁之妻而惠夫母也。
梁以舍法恩当补官,不就,惠夫进士甚力,父子以儒相继为善士,则其妇顺母慈,道可知矣。
惠夫故,且吾祖钱甥也,自庚午丁丑,舣舟一再访其居,因升堂致先世之敬。
对客谆谆,一语不及他,惟说教子图功名进取,凛如严父师。
灯火下诸子诸妇环侍,煜然珠翠缋绣中鹤发柴立者时呻吟以病辞于酒食杯盘间。
未几果卒,享年六十七。
二子,长立夫惠夫次也。
孙五人,渊、浚、溥、浩、浑,皆业儒。
卒以绍兴三十年三月一日,葬以隆兴元年十二月九日,以立夫妇钱祔葬归化乡山原。
铭曰:
余访勾龙氏,翁媪对客举酒,诸郎争推挽,出幄帟立侍,诵诗赋,数僮者间吹笛击鼓堂下,以为客欢。
别今几年,老勾龙君白首悼亡,其子亦呜呜哭母。
欣慨死生,有异于前。
嗟夫!
人子所以塞责于九原者良难,曷亦念母在日之言。
请铭诸幽,有韧其镌。
缴奏张子仁节度使八月十一日1193年8月 南宋 · 陈傅良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九、《止斋先生文集》卷二三、《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四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恭睹数日以来一二明诏,讲庆寿之礼,足以欢两宫之心;
除鬻田之令,足以快四海之望。
中外小大之臣,莫不手额欣抃,延颈以企,曰近者二三大臣进退哀荣之典,久未予决,意者自今圣心豁然,如天开霁,必次第处分矣。
奉宸旨,张子仁节度使,果有以见九重燕閒,未尝不轸怀勋旧而及其后人。
诚举斯心而加诸大臣,则一指挥之顷耳。
然而人之关系有重轻,则事之施行有先后。
二三大臣进退哀荣之典,宰执台谏屡尝奏请,方留未下,而遽加恩于勋臣之子,则是轻重不伦,先后失序。
臣窃未晓,不敢不为陛下条陈之。
且夫留正辅相初政,于今四年,言听志行,曾未有君臣之间,而仓卒不审,便出脩门,揆之经义,未为中节。
然而待放郊外,屏居山樊,省咎陈情,亦既累月。
陛下诚怒之欤,则策免旧章,皆可覆视。
诚不欲其亟去欤,则或以少保归班,但解机政,或以内祠领使,间奉朝谒,则为者,进退唯命,夫复何辞。
若犹鞅鞅觖望,禀命不虔,则持宪臣寮,岂容但已?
然则今置弗问,而遽加恩于子仁,独何欤?
恩足以及勋臣之后,而念不至上相,此臣之所未晓者一也。
非特此也,赵雄以抱痾不痊,均佚乡郡,陛下强起之以帅江西之逊牍亦一再上,而重违天威,当暑出峡,竟以旧恙卒于官下。
万里旅衬,道路恻然。
勋业不敢望过厚之礼,而有司常度安用损益,何为恤典迟迟至今?
至如尤袤,三朝老儒,而陛下之潜邸僚友也。
最蒙睿简,行且大用,而其致仕遗表之章,亦数月未报。
然则今置等弗问,而遽加恩于子仁,又何欤?
恩足以及勋臣之后,而念不至故老,此臣之所未晓者二也。
非特此也,关陕对垒,今六十年,国家以十万貔貅,付之吴氏,父子三世,全蜀晏然,不烦西顾者,吴挺之力也。
陛下方将召见阙庭,行《采微》、《杕杜》之礼,曾未及讲,挺复致仕故,尤以为传闻失实,屏申奏而不信。
岂非托重于挺,爱之欲其生乎?
陛下之意则厚矣,而非其事情也。
挺之威望,敌国之所窥觎,则择代不可以不谨;
挺之恩信,士卒之所怀感,则恤终不可以不至;
挺之事权,海内偏重,则一旦而收之,又不可以不深加思虑也。
方今急务,未有过此,然则今置挺弗问,而遽加恩于子仁,抑又何欤?
恩足以及勋臣之后,而念不至大将,此臣之所未晓者三也。
虽然,臣所云云,特谓轻重不伦,先后失序,物论沸腾,因事而进言耳。
若夫张子仁者,介在闲散,人不称数。
虽少长将家,而无横草之劳;
虽久缀班行,而无涓埃之补。
不知何故,得此殊渥?
且夫开府建旄,非叙迁之官也;
告廷孚号,非私昵之赏也。
无故而取之,则交结之谤,在子仁适足以祸己;
无故而予之,则非汎之恩,在圣朝不足以劝人。
张子仁尝使令姚德打死命官欧阳安中,又有外宅婢阿关用炮烙刀刃之刑虐害阿郑等。
盖尝经法寺定断,台官觉察矣。
又皆以议功,仅从追夺,即其怙势奸法,见于奴婢,罪状明白,不当除授,大略如此。
其他妨碍,臣未暇数以烦天听。
臣不胜拳拳,欲望圣慈下采公论,将张子仁无故恩数速赐罢寝。
于以光华主德,尊重名器,而亟因群情,举行体貌大臣之礼,则社稷之福也,󲦤绅之愿也。
所有录黄,臣未敢书行。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宝文阁学士通奉大夫遂宁府宇文价(知潼川府阎苍舒同词。) 南宋 · 楼钥
 出处:全宋文卷五九一三、《攻愧集》卷四○
具官某禀资肤敏,植行粹和。
听履禁途阎苍舒云「持橐禁途」。),尝出汉廷之右;
拥麾帅阃,屡登蜀道之难。
寄怀阎安中 宋 · 顾禧
七言律诗 押先韵
金门射策尽名贤,谁似江南阎子然。
白虎谈经知独步,苍松入梦已多年。
凌云赋笔雄千古,倒峡词源倾百川。
若忆古(乾隆本作故)人愁绝处,西陵花柳日芊眠。
盘洲老人小传 南宋 · 洪适
 出处:全宋文卷四七四四
盘洲老人洪景伯名某初名造字温伯亦字景温饶州人
高祖行第八,妣章氏,夫人。
曾祖考少保,妣何氏,纪国夫人
祖考太师、秦国公,妣董氏,秦国夫人
徽猷阁直学士、兼直学士院、赠太师魏国公谥忠宣,妣沈氏,魏国夫人
洪族本居徽州,唐末避乱,徙乐平之东七十里,曰「岩前」,曰「洪源」,凡百馀家,世世业耕桑。
高祖志操不群,力教二孙,欲振起门户。
自岩前常以干至郡,去郡四十里曰滃港,舟过之,爱其水朝山远,可卜宅兆,于是每归必以鱼盐遗主人雷氏,岁久浸熟。
秋成,则买谷百许斛,分寄诸家。
尝置酒聚其族曰:「诚惭岁以谷相溷,欲谋数丈地,自作仓以贮,可乎」?
皆曰:「诺」!
独一叟持不可。
或言叟性木彊不可回,唯妇言是畏,因饵妪双缣。
妪谯其夫曰:「洪八翁往来吾里,如骨肉,求一片地,奈何不与」?
叟即呼人书券相授。
高祖疾革,命家人曰:「葬我必于滃港仓下,后世青紫当不绝」。
后十六年,当元丰乙丑,伯祖给事中始以进士起家。
又三十年,政和乙未忠宣公继之。
又二十七年,绍兴壬戌,某同元弟遵中博学宏词科
后三年乙丑,仲弟迈继之。
给事之后官者七,今一人存。
忠宣之弟侄官者九,今两人存。
子、孙、曾孙官者二十六,今二十二人存。
皆高门泽也。
忠宣在南荒常叹曰:「秦氏置我死地,曾祖潜德焘后,禭章无因,赍恨泉下矣」。
某既点西府,纳所当转官丐高祖恤典,且奏:「臣下延恩,虽极三世,稽之故事,亦有特貤之伯叔父表兄弟者」。
上恻然赐可。
诸公议以大夫告第,会同列衔曩隙,讽中书阎舍人安中为缴章,谓人臣赠四世僭也。
某闻之,即上疏乞寝前请,且俟罪。
阎亦坐它事,即谴斥。
差之毫氂,不获伸先志而彰祖德。
忠宣连仕浙部,因寓秀州
及持节使虏,某时年十三,奉秦国归乡,以俸入在秀州,侍魏国以往凡九年。
魏国弃诸孤,仲舅博士公使奉丧来无锡,依外氏以葬。
河南复为王土,尝拟宰臣贺表,以「齐人归郓欢之田」对「宣王复文武之土」。
舅氏爱其语,谓某曰:「甥若加鞭不休,词科不难取」。
乃同二弟闭门习为之,夜不安枕者馀岁。
既试,偶中选。
宰臣进读制词,太上皇曰:「父在远,其子能自立,可与升擢」。
遂得敕令所删定官
次年,为正字
忠宣南归,即去国。
某以奉亲自列,得通判台州
甫终更,英州之祸起,台守撰弹文迎秦意,秦嗾言官上之,坐免官。
又九年,忠宣薨。
服阕,知荆门军徽州提举浙西、江东常平,以户部郎淮东军马钱粮
符离甲申之役,缘淮列戍,襁负来归者袂相属,共亿之费数倍。
左支右吾,仅逃乏兴,就迁司农少卿
还朝,以太常权直学士院,又权礼部侍郎
元弟罢同枢,时相为某蕲去,天语令安职。
后三日,与右正言尹穑宿直,同赐对选德殿
上谓曰:「洪某为人温粹,文词有用,论事皆可行」。
褒奖至再三。
出,惊叹曰:「圣眷乃如此」!
言者知旨意,于是无相撼心。
阅月,迁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如故。
汤岐公策免,闻侍御史晁公武啧有语相击,因奏乞身。
上曰:「前日公武汤思退有罪而卿称之为大臣,制词中无谴责一语,乃其死党。
朕曰:『朕令作平词,非其罪』。
公武执弹章在手,乞留榻后,已却之,且徙置户部矣」。
胡骑嵌淮不退,王师未解严,某独当内外制,兵事反覆,书诏填委,或一日屡易。
既寻盟,首为贺生辰使。
上谓副介龙大渊曰:「前日洪某侍玉辂上,见其容貌甚悴,岂有声色之奉邪?
方欲大用之,可往谕朕意,令其自爱」。
某答之曰:「家素无侍妾,近以法服执绥车辂,撼顿失其常度。
只尺天威,有战慄之色,所以颜状如是」。
使还,为翰林学士,仍兼中书舍人
辅臣奏自来无翰苑下兼西掖者,上曰:「洪某在后省甚振职,且要其整顿纲纪」。
故事,给舍缴駮施行者,皆封付三省。
秦埙提举太平宫,某奏秦桧欺天盗权,戕害忠直,当锢其子孙。
若一人奉祠,则其党皆有弹冠之兴,源不可开。
即时御笔依奏,乃封付某。
明日召对,上曰:「所论秦埙甚当,异日有缴奏,只批敕以来,不须联章。
虽朕意所向而不可行者,但论之」。
盈旬,乞免兼职。
上曰:「执政有阙,朕今用卿」。
佥书枢密院
上语二参政曰:「三省事与洪某商量」。
早朝遂不先退,东西府同班奏事自此始。
阅两月,除参知政事
中旨朱彦宗婺州,某执奏,彦宗虽故翊善,子娶长公主女,家居婺州,此命若出,将骇物听。
遂改泰州
四阅月,拜尚书右仆射,兼枢密使
术士薛言中出入御史刘贡门下,同子为人求官于枢密使汪明远
事泄,汪送之临安
会奏事,上誉能治钱塘寄囚事,云适已擢为殿中侍御史
某因白其过,且言除书未启,当封还。
上曰:「卿如此无隐,向来宰执所无」。
遂罢。
道人皇甫坦以方技进,尝与右史陈天与同坐客舍,典谒者导陈先入,怒不同升,厉声咄骂,奋而来前,探怀出一饼相遗。
某掷之地曰:「君诚有道者,何不学吕洞宾韬光尘外,而仆仆朝市?
正虽仙食非所须」。
麾使出。
翼日某奏:「通国以神仙待皇甫坦,不识圣意以为何如人」?
上笑曰:「颇能布气治病尔。
昨日中宫赐以酒,陛辞时已大醉,言不伦,所以如此」。
某在位才百许日,春多雨,上迎天竺佛请霁,天厨进素食。
某以燮调无状,独章乞罢出,上慰谕,使安职。
谏议大夫林安宅、侍御史王伯庠已乘间见攻。
上随事诋之,安宅至居家待罪,遂以观文殿学士提举外祠
明日,上谓参政叶子昂曰:「宰臣奉公守法,纯诚不欺,近年无如洪某者。
台谏搜索细故,不存公道,安得如此人而用之」?
某尝指陈殿中御史张之纲之失,上以谓敢理会台谏事,独立无私,终夕为之喜。
既而刘贡又去,故言者相憾不遗力。
不数月,除浙东安抚使
林时在政地,语人曰:「洪某若来奏事,即避之」。
俄而殛于筠
某到越岁有半,复奉祠
时仲弟在西掖,上曰:「观文在朝肯宣力,林安宅怀奸不能容,今以三请去,姑从之,有大藩阙即复用矣」。
既归,得负郭荆棘之地百亩,双溪夹岸,列岫如屏障,寻花问,移徙封植,风亭月观,以次兴作,杖屦消摇,心忘其归。
天光委照,察其浸润谤伤,使得终老丘壑,幸矣哉。
因葬莱妇,效汉人立双阙,缀小传刻其上(《盘洲文集》卷三三。)
其:原无,据库本补。
何通判温叔劄子(一) 南宋 · 晁公溯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九四、《嵩山集》卷四一
治所今夏不闵雨否?
伏惟膏泽以时,烦暑自清,台候胜常。
某已十四告朔,去日亦不远矣。
居间,食不足,从事力难任,深有此叹也。
外属种彦远、彦遵、李安中芘于德宇,曾通谒否?
区区末由面言,更冀厚啬,前剖左符
同游卧龙纪行淳熙九年二月 南宋 · 阎苍舒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全蜀艺文志》卷六四、《蜀藻幽胜录》卷四、《蜀中名胜记》卷二一、《蜀中广记》卷二一、万历《四川总志》卷三六、《古今游名山记》卷一五、《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卷六一八、嘉庆《四川通志》卷六四、《宋代蜀文辑存》卷六一
余初自宣威幕府季长奏事北阙,入道山学士
后三年,余始被命造朝,遂玷论思之列。
今丐祠得请而归,会季长护漕夔门,相与道旧故,握手惊叹,盖阔别已十年矣。
辱通家燕款,浃辰亡倦。
最后游卧龙山风肃爽,云日蔽亏,千载英灵,恍若来下。
晚趋跃马城,赤甲、白盐,峻极天半,晴光返照,濆浪贴伏。
慈明行酒,道韫诵诗,至大醉而去,不图天涯为乐之至于斯也。
淳熙九年二月癸巳唐安阎苍舒才元书。
鲁池岑洞题名淳熙九年四月 南宋 · 阎苍舒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万邑西南山石刻记》卷上、金石苑
阎才元得请西归,子伯敏捧檄来迎,遂为鲁池岑洞之游。
太守鲜于沂仲新作飞云楼,据江山胜会,皆夔中伟观也。
淳熙九年四月五日书。
重修山河堰记 南宋 · 阎苍舒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一
山河堰在兴元褒城县北山下,图志载:「水出太白山,山在凤州梁泉
南流斜谷下,入褒中,又南入汉江
父老相传,此堰曹相国作」。
考之史:「元年四月汉王就国,留萧丞相收租给军。
五月,王引兵出梁、雍,建成侯将军从,还定三秦。
三年,王与诸侯酂侯关中」。
则此堰疑非萧、曹所亲临。
诏云:「蜀、汉民给,军事劳苦,复勿租税二岁」。
三年,关中大饥,令民就食蜀、汉,则汉中馈饷亦夥矣。
平土上腴,必资水利,三堰之兴,安知不出于二公乎?
由汉迄今,维梁为巨镇,世宿重兵,取足南亩,税事宜力。
国朝有山河军,嘉祐三年提举常平史照谓游手扰人,罢之。
岁用食水,民计亩出工,官为董齐其役,疏利害,釐蠹弊,新簿书,严赏罚,条而上之。
是时富公、韩公、曾公当国,奏下都承植碑褒城,至今遵用。
绍兴三年汉中被兵,民多惊扰,而堰事荒矣。
既而复业,稍寻旧役,则户版凋稀,功绪卤莽,堰既疏漏,渠亦洿浅,每秋潦猥盛,即败堰堙渠,下民告病,田收十六七,旱岁尤甚。
乾道五年,上命参知政事相台王公宣抚四川明年,移府汉中
一日行堰上,顾视慨然,乃命知兴元府、利州路安抚使御前诸军都统制吴侯供商度之,图以献曰:「谨酌民言,堰败当自外增二垠,渠堙当竞力通之。
异时野水冲激,当浚以新港,出飞槽,俾不为渠病。
顾规模宏深,非常岁比,乞用绍兴累降旨,发工徒,出官币修之」。
冬十月,公命大出后府钱币,募兵市财,积岸跻山。
明年春正月丁酉,厥役告成。
合六堰,袤一千二里五十步,外增修二垠,皆精坚,可永勿坏。
二渠若新港,一万一千九百四十步,悉力浚之
因得桐板若角石状,而渠遂复,视比岁所修,深广倍之。
使伐石十板,复置渠下,以为识。
用长岁水夫四千四百六十八人,发官军民兵合九千六百八十一人;
用堰渠料工,凡材木若干,人夫总五十三万五千八百七十八工。
行府出钱鸠材飨犒,及帅司赏给有差,合计用钱三万一千二百六十缗。
其渠港分流,为筒跋者九十有九,凡溉南郑、褒二十三万三千亩。
是役也,公尝一再临视,谓宾客曰:「汉河防之役,将军以负薪竟塞之。
天下事功,苟以身先,无不济者,不特水事也」。
于是守帅、郡使者宾僚吏属、将骑熊罴之士皆在,而工徒人卒云兴,椎凿雷动,欢讴之声响撼一川,耋老孺童遮迎马首,舞跃歌呼,再拜投谢曰:「父兄子弟闻之先民,未尝睹斯役也,公之功德远矣,其敢忘赐」?
吴侯苍舒记之,不得辞。
维秦、汉以来,言水利者日益众,其最暴著,则郑、白二渠,郑国起前,白公继后,相距才百五十二年,民得其饶而歌之。
今我褒渠,自汉丞相开迹,迨今千三百七十有三年,公始以副丞相临之而后兴其工,斯民之咏歌,宜哉!
苍舒以诸从事辱公命,是役皆所经见,于是书之无愧辞。
按:康熙南郡志》卷一八,康熙二十八年刻本。又见雍正陕西通志》卷四○,道光《褒城县志》卷二。
江陵府修城1190年8月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九二、《水心文集》卷九、《南宋文范》卷四四、乾隆《江陵县志》卷四五、光绪《荆州府志》卷八 创作地点:湖北省荆州市江陵县
太原公治江陵,始至,与将佐行视新城壁及战守之具,曰:「美哉丞相卫国赵公之所为也!
公莅荆六年,不趣令暴兴,简绌细苛,壹于无事,繄楚邦保障是急。
诡大力难,爰集兹绪,卒有功庸,为方镇首。
家铭、史册,书法举焉,而公弗命,故无记者,将何以昭丞相之勤,久荆人之思?
某实受任代公,其无泯缺之惧」!
既乃谓某:「子以谋议名官,记,子职也」。
始,江陵息靖康之难,伐茭芦,逐虎豹,四招流民,重立坊市,垂五十载,渐还故初。
惟城朽败日甚,毁垣颓堑,莫补莫续,驴马之驮可径,门关之阖不楔也。
前后守者,以役众费广,不敢有意,至言「罗郭无用,才葺子城可矣」。
人苟其居,不自顾必。
朝廷患之,令都副统制总领钱粮讲修筑之政,安抚使不得预,议久不决。
赵公闻而叹曰:「郡守号称专城,近制仍提督修城
今将修江陵帅守不预,非法意也」。
遂具为奏,且合他司固请,诏许焉。
钱二十五万贯,米四万石,皆从中下。
役以江陵鄂州驻劄之兵,佐以郡府之义勇。
赵公杖屦日出城上,以劝劳之。
始于淳熙十二年九月,成于十三年七月,为砖城二十一里,楼橹战棚之屋一千三间,浚隍池,缭甬道,备凡捍禦器械之用。
然后江陵之人,更门益宅,早卧而晏起;
四方之来者,惊其厚墉崇雉,岿然于长川大陂广野之中,环城以骋,登楼而望,知其跨江北,连襄、沔,莫不慨然思凭国威而壮戎守也。
天子迁赵公金紫光禄大夫,以宠褒之。
孟轲论高城深池之利不如人和。
盖先治其城郭者,乃诸侯郡守之常政尔。
其后吏慢因循,以为幸其人之和辑,可以坐镇,何必殚财动众,以新无用之城垒。
及变故起于仓猝,则虽有尧、舜之民不能以自保,此明主之所鉴也。
至尊寿皇圣帝,顺天从时,不轻试征伐,自淮南至京以西,数千里险害之地,皆特使将军城之,州县主给期会而已。
江陵为后,而赵公尝相天子,知上意,因力以请,然则阎公之欲记,岂独以明赵公之绩哉?
所以示寿皇圣帝之规烈,使臣子不敢忘也。
赵公名雄,为右丞相,去江陵而判其乡资州
阎公名苍舒,为吏部侍郎待制龙图阁
其继赵公,自汉中徙焉。
绍熙元年八月二十日
西府1174年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六九、《水心文集》卷二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某瓯粤之鄙人,行年二十有五,于今世最为不肖。
虽少曾读书,颇涉治乱,而言语迟钝,意向迂阔,自度无以求知于当世君子,在京逾年,未尝有所诣。
今者收拾废放,将就陇亩。
然而伏念天子明圣,亲御明堂,布德施教,润泽海宇,犹惧闾阎之隐或不自得,于是屡下直言之诏,招采山岩遁逸之士、狂狷朴野之人。
凡天下之大政,师旅刑赋之本末,道德法制之先后,至于宫掖之议,民伍之情,宰相之所未及行,谏官之所未暇言者,咸得极陈于前,无有所讳,而某虽不肖,实治其学。
伏惟执事英杰俊伟,材智特异,忠勇并昭,尝以再期之年,行数千里,尽守上流要塞之处。
今又近掌地官,不盈月而在右府,天下想望风采,日观盛德,位尊责厚,忧深虑远。
然则今天下之事,非某谁实言之,非明公谁能听之!
且尽言而无利害之心,与听言而求尽天下之利害,非明公与某而谁望!
故愿求见左右,略疏一二,惟明公深思之无忽!
某闻古之所谓英雄豪杰之士者,必能见天下之势,故能因人之未定以收其权,因天下之不足以成其功。
昔者光武起于圣公假立之中,受节济河,群盗相王,成算未立。
邓禹纳说,则收二郡,取河北,祀汉配天,业侔西京
其后玄德以摧败之馀,寄命新野,而群雄若崩厥角,北面曹氏,当是之时,以为无复争矣。
孔明一起,则江东合从,曹公奔遁;
刘璋失国,连荆、益之众,东向以争天下,汉几复兴。
今夫天下多才勇敢之士,居于可以有为之地,而终于无以建立,或反以败亡随之者,此无他,不能见天下之势,而陷溺于流俗之习也。
请遂言今天下之势。
夫使民无嗜战之意而亦无畏战之心,外可以立功而内不失为无事,鄙后世鞍马之劳而坐收三代揖逊服人之获,此岂非今日之所愿欲哉?
夫却药于瞑眩而愈疾于至危,此亦病者之所愿欲也,然而实难。
自唐末、五代之祸,天下生死于兵,艺祖因人心之患苦,削而损之。
其后太宗太原,势可以定燕、代而不果;
真宗澶渊,力可以破契丹而不听;
乃反黜币赐金,自诎不校以怀服之。
至于仁宗,遂专以偃兵不战持守天下。
当时元老大臣以和亲避狄为上策,学士大夫以因循苟简为正论。
乐喜之讥,成子木之诈,晏然自以为仁义之勋,莫能易也。
是故元昊、智高虽号桀黠,计其强武,曾何足以方冒顿、颉利之十一二!
而吾士马全盛,生民安业,然一方有警,天下震动,羽檄日奏,无战不衄。
天子为之忧愧太息,引咎镇抚,然后少安。
兵寝事竟,则谋议之臣动色相贺,以为万全,不自知其耻也,畏战无勇之俗于是成矣。
使其民便于击刺,狃于兵革,遂悍而不反,若秦人之末世,固为非也。
如使一切不计,以求苟安,侵肤及骨,扶服拜起,将成二周之馀俗,文、武之先君固如是乎?
熙宁元丰之际,始稍变其习,思有以振起之,然天下之心终以不服。
至于邪正相非,朋党相援,大坏极弊,以及靖康之忧。
女真小胡,弃靺羯,踰易水,长驱勾吴之地,如入穹庐之乡,所过屠戮郛郭,不可胜计。
而其父兄子弟,蓝缕窜伏,迄不敢怨,若无复有血气之知者。
又况乃加之以列淮之守,四十年之辱也哉!
厥今天下大义不明,趋身之便,偷惰耳目,《春秋》之作,《小雅》之废,嘻笑谐谑,以为当然。
虽有忠良谋智之士,学于圣贤,其陋更甚,刚心勇气,无复存矣。
执事以为今日之势何如也?
夫以江、淮之弱而兼西北之强,鼓思退之卒而战自奋之兵,轻腹心之忠而乐简策之谀,求驽骀于千里,抱鼠璞以待价,此智士所以寒心。
虽然,治乱无常势,成败无定谋。
独往独来,乃凝于神;
事成功立,莫识其门。
弱可强也,怯可勇也。
穰苴之胜,战已败之师;
勾践之霸,奋垂亡之国。
用今之民,求今之治,则亦变今之势矣。
然而非其人无以使下,非其言无以谕众,其名不正,其辞不顺,虽作于色,发于身,天下犹未从也。
易败素者必以紫,藉圭璧者必以绨,必入胡估之肆,莫能名其器而唯衒其美,则万金之直可至矣。
今也灿然陈于前,人独邈之而不顾者,何哉!
且今天下之患,其深大宏远者,某不敢遽言也。
言其所易知而最甚者,亦有三而已:朝廷之上,陋儒生之论,轻仁义之学,则相与摈贤者而不使自守以高世。
庸人诋道以从时,举缝掖而仇视者盖半天下,而名实之辨乱矣。
夫事有逆顺,命有祸福,为善未验,或蒙其尤,此时之常也。
而天下之人,消沮悼慄,遂以为不复有所就。
且上有复九庙安中国之心,帝王之盛节也,而群臣不能将顺圣意,左右推挽,庶几有成,而皆以为当一切无事而已,君子则拂之以求名,小人则悦之以求利。
积此之患,其本不立,其末皆废矣。
天作水旱,地为沟浍,非良农之疾也;
蟊贼之不除,螟螣之蕃滋,则后稷亦畏之。
故善医者,未论疾之虚实而先察其受病之处,傥在于此。
伏惟执事,诚有意于今世乎?
方明主虚心以待执事者,宜无不听,则当酌古今之变,权利害之实,以先定国是于天下。
然后收召废弃有名之士,斥去大言无验之臣,辟和同之论,息朋党之说;
据岁入之常以制国用,罢太甚之求以纾民力;
广武举之路,无限其任保;
多制科之选,无必其记问;
责州郡以荐士,则士林之气增;
委诸路以择材,则士卒之心勇;
四分上流之地以命羊、陆之帅,厚集荆、楚之郊以求宛、洛之绩;
仍旧兵之数以严蒐练,耕因屯之田以代军输;
稍宽闽、浙之患,无旷江南之野;
重台谏而任刺史,崇馆阁以亲讲读;
遴储佐之材,分幕府之寄:凡今之急政要务,不待朝夕而行之者,其大略在是矣。
委曲细故,皆足以兆治乱之端者,又不可悉数,则又在笃意以求之,平心以思之,人效其说,士程其技,则无遗矣。
行之不可以不公,守之不可以不信,受之不可以不广;
变已成之弱势,去方至之三患,推之以年数也,而少康之复夏,宣王之兴周,有不论矣。
自昔中兴之功,江左之策,盖未有高焉者也。
虽然,其所以行此者,则又有三焉:一曰诚,二曰赏,三曰罚。
夫发号出令,无有巨小,必思生民之大计而不徇乎一身之喜怒,是之谓诚。
爱人之功,求人之善,举之公卿之上而忘其疏贱之丑,是之谓赏。
惩人之过,明人之恶,加之窜殛之戮而遗其贵近之厚,是之谓罚。
执事居得致之位而值可为之时,萧、曹、房、杜之流,非有他也,为之而合,行之而至矣。
某之于执事,未之见也;
执事之于某,未之闻也;
而深言当世之故遂至于此,宜若狂且易者。
然今天下之士,其不以得至于公卿大臣为悦者鲜矣,不以得至为悦而不以利言者鲜矣,不以利言而言能尽天下之利见天下之势者亦鲜矣。
某不佞,自以为无三者之患而独有忧世之心,且其外不至于不当言者,是以遂言而无惮。
伏惟执事思其所以处此而一赐之可否,使执事有以慰天下之望,而某亦不为失人,幸甚!